春晚《国宝回家》讲述人杭侃：
度尽劫波，天龙山佛首“流露满意笑容”
光明网记者 李政葳
在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，跨越百年终于回家的天龙山石窟第8窟北壁主尊佛首隆重而庄严地登上了舞台，它的秀美、它的静穆、它的沧桑，打动了屏幕前无数观众。
这座终于落叶归根的佛首走下春晚舞台后，在北京鲁迅博物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展出。“度尽劫波。”在春节期间鲁迅博物馆举行的一场主题分享会上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、云冈石窟研究院院长、春节联欢晚会《国宝回家》节目现场讲述专家杭侃，这样描述这件国宝承载的记忆。
天龙山石窟第8窟北壁主尊佛首
“从任何角度看，她都在颔首微笑”
与其它流失文物类似，佛首的追索过程曲折而复杂，但在中国国家文物局和旅日华侨多方努力下，从发现拍卖到回归祖国，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。
“去年12月12日佛首运到博物馆库房里，14日组织专家鉴定。大家都感觉面带微笑的佛首好像在和你交流，仿佛流露出了很满意的笑容。”杭侃说。
这座佛首长33.7厘米，宽30.4厘米，高44.5厘米，重55.5公斤。它是2020年回归祖国的第100件流失文物，也是近百年来第一次从日本将天龙山石窟流失文物追索回国。
在鉴定过程中，杭侃等业界专家围着这座佛首反反复复地看，发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，它都在颔首微笑，“非常打动人，代表了天龙山石窟的精湛艺术水平”。
“她几乎没有个性，也不显示任何用力、任何欲求，这画容所流露的某种情绪融注于整体大和谐中。”杭侃说，人们看到这雕像，即使不知道它代表什么，也会懂得它具有宗教内容。它代表先知？还是神？这些都无关紧要，这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。“无形中，有一种精神性的追求在鼓动着，并且感染给观者”。
凝望这座佛首，杭侃用“相由心生”来描述。“这颗‘心’，是制作者之心，他自己的虔诚和喜悦，一丝一毫地雕刻进了造像里，就像米开朗基罗一样，‘自己手中的雕刻工具，是在粗糙的石头表面，唤醒里面早已存在的生命’。”
天龙山石窟第8窟北壁主尊佛现状
天龙山外景
精准判定天龙山哪座窟难度更大
如何判定这座佛首来自天龙山石窟？杭侃说：“初步判断它是来自邯郸至太原沿线的造像碑或佛像。但造像碑没有这么大的佛首，也没有凿下来修整的痕迹，因此，它只能出自于某一座石窟。”
而从佛首的艺术水平和样式看，参与鉴定专家判定，应该是来自邯郸或太原附近。“加上对石质判定，只可能来自天龙山石窟。”杭侃说，他们测试分析发现，佛首石材主要由石英和方解石构成，符合天龙山岩体特征。“云冈石窟是开凿在侏罗纪砂岩上，石质比较好，与天龙山的石质有明显不同。”
在鉴定过程中，难度大的不是判断佛首来自哪座石窟，而是确定来自天龙山的哪座石窟。“毕竟天龙山石窟很多件佛首流落在外，很难确定是具体哪座石窟。”此时，几张照片指向了“天龙山第8窟北壁的主尊佛首”。
从1922年3月拍摄的《天龙山石窟》图版35和1923年10月拍摄的《天龙山石窟》图版41来看，这座佛首与第8窟北壁佛龛内佛像的原状图片相比较，脸型、五官、形神都高度吻合。
第8窟石窟是天龙山唯一的隋代石窟，也是这里唯一的前后室中心塔柱窟，延用北朝形制，为前廊后室式，前廊为面阔三间的仿木构窟檐建筑。“由于有中心塔柱，窟内通风不畅，加上原来石窟有裂隙渗水，所以北壁风化严重，佛首脸颊有明显的从右眼睑下向右耳延伸扩展的风化面，面部细小的砂岩颗粒与上世纪20年代拍摄的天龙山石窟旧照相符。”杭侃说。
佛首在鲁迅博物馆展出（李政葳/摄）
为何外界对天龙山石窟知之甚少
作为天龙山石窟群中规模最大的一座石窟，第8窟是唯一有明确开凿纪年（隋开皇四年，公元584年）的石窟。由当时驻守在晋阳（今太原）的杨广，为父母祈求功德开凿而成。
谁是这座石窟的具体开凿者？杭侃提到，隋朝初期沿用兵府制，天龙山第8窟开窟者中有许多军府人员。“碑文中提到的陈回洛，又被称之为施主、斋主，因此，他很可能是实际主持并开凿造像的人，这些人中有乌丸、明、和、兰、段等来自胡族姓氏者，可以说这座洞窟是军民共建、胡汉协作的洞窟。”
从历史价值来看，天龙山石窟是佛教石窟逐渐中国本土化的典型实例，也反映了南北朝至隋唐时期中国石窟艺术的卓越成就。其中，唐代造像是我国现存同时期最精美的石刻造像，世称“天龙山式样”。
相比敦煌莫高窟、龙门石窟、云冈石窟等，天龙山石窟在石窟艺术领域同样举足轻重，为何大众却知之甚少？杭侃最早接触天龙山，是1996年对这里做测绘。“天龙山石窟分为东西两窟，从1922年出版的《天龙山石窟》图片看，石窟造像还是基本完整的，但现在几乎没有一座造像完整。”杭侃说，之所以人们很少听说天龙山石窟、“天龙山模式”，是大家不太愿意多说，“因为石窟毁灭的实在太惨了”。
如今，这座回归后的佛首已成为业界研究天龙山石窟，乃至我国古代石窟艺术的珍贵实物标本，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。度尽劫波，历经磨难。在鲁迅博物馆展期结束后，佛首将根据流失文物回归原属地原则，尽早回归故乡天龙山。（文中部分图片由国家文物局供图）
